“英雄在你眼里是不该打败仗的,但你可知道大尧开国皇帝生平败绩未必就比胜仗少出多少,自起兵以来,身旁不过寥寥几个卒子的时候一只手只怕还数不过来,败的嘴惨的那次,连最宠爱的侍妾都教他那称王称霸一时的宿敌砍掉脑袋做器皿,割肉作羹送到他帐前。”年轻的博乎沁家家主悠悠瞥了眼怒色渐起的季家塾师男人,又继续说这在大尧举国上下绝对的禁忌,“这位已经占了天下大半壁江山的霸主除了想要羞辱大尧的开国皇帝以外,更要看看他在见到那盏肉羹后的反应,要是被霸主看到皇帝还有任何东山再起的可能,只怕也不会再有大尧开国皇帝的说法了。”
“然后大尧开国皇帝是怎么做的?”扈从瞪大了眼睛。
“他跪在地上叩谢霸主赏赐的肉羹,吃完肉羹以后被人问及滋味如何的时候,又说但凡是霸主的赏赐,都是金子般可贵的珍馐佳肴。霸主听闻后仍不放心,又把皇帝最疼惜的幼子做成肉羹赏赐给他,皇帝仍是将那肉羹吃完后叩谢霸主的赏赐。”说到这里年轻的博乎沁家家主也忍不住顿了一顿,“第三日霸主将皇帝的母亲做成肉羹赏赐给他,皇帝在接过他母亲头颅做成的碗盏后泪流满面,送去赏赐的霸主心腹本以为找到了皇帝不臣之心的铁证,可皇帝却说,是霸主对他的礼遇太过深厚,接连三日都送来甘美的肉羹,令他从心底感动不已,然后他跪在地上,朝霸主所居的宫殿三跪九叩以后将那肉羹吃得一干净。”
听到这里扈从心底忍不住升起一股恶寒,吃下自己至亲的血肉而面不改色,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情形,日后问鼎天下的帝王竟也会有那样身不由己的时刻。
“荒唐!荒唐!连我大尧官家正史都未曾记载,你们这些茹毛饮血的蛮夷又从何而知?”始终将妻儿护在身后的季家主人,也就是那个留了缕山羊胡子的塾师听得这两个北蛮子的言语,连性命都顾将不上,捶胸顿足怒道,“蛮夷,蛮夷啊!”
年轻的博乎沁家家主并没有什么愤愤的神色,反倒是扈从忍不住要拔刀去剁了这个成心寻死的腐儒,可被年轻的博乎沁家主只是一瞥,后者只得悻悻收回已经起手的刀势。
“世上没有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也就没有史书上那些毫无瑕疵的帝王。”他似乎理解塾师的恼怒,继而露出怅然的神色,“你们尧人,生来比我们这些长在草原上的人要幸运太多,有很多很多的书可以看,那个告诉我这个故事的人是这么说的,‘到南方去,那些书里有你想要的答案’,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的答案,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问问那个人,这个答案究竟是对还是错。”
轻轻抚平手中那卷书被皮甲毛边翻起的纸页后年轻的博乎沁家主将其交给身后的扈从,后者郑重其事地用三层油纸包裹后用牛皮绳子牢牢捆扎,然后和其余十几个牛皮纸包一道绑缚在载重托马的马背上。目睹这一切的中年塾师并没有拦阻,许是方才扈从的抽刀抽空了他所剩无几的勇气,在这段光阴里唯一做的事就是张开双臂将妻儿死死护在身后。
在步出季家宅院之前年轻的博乎沁家家主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将右拳中握着的那枚银锭放下。用从尧人哪里抢过来的银子给尧人,他还是有些自嘲地否决了早先冒起的这个念头,而后大步流星步出屋舍,在屋外等候已久轻骑们敬仰的眼神中翻身上马。
革甲弯刀背弓的博乎沁家轻骑簇拥在他的周围,等待家主说出向何处进军的令,可家主在翻身上马后便再不说话,轻骑们也始终沉默,唯有胯下坐骑偶尔打个响鼻或是甩动马尾驱赶秋蝇。
在这个时候摩赤哈·博乎沁又想起了那个白衣胜雪的男人,一架车,一个马夫,还有满车的酒,就这么从南边北上到了台岌格部,每到了新的地方就用蹩脚的蛮话谈天说地,用车中经年的陈酿交换牧民帐篷里的烈酒,在星野下熊熊燃烧的火堆旁和载